Pandora's Box

今日單字：foodoir
中文意思：一本由食物、烹飪，或者食譜構成的回憶錄

文：張哲嘉

那年冬天的下午，下了課回到家，家裡只剩我與阿公，我一直吵著肚子餓，阿公隨即到廚房幫我煮了碗麵，一拐一拐地感覺要把所有的湯汁濺出來似的，端到我的面前。我迫不急待吃了起來，第一口吃下去，卻有種想吐的感覺，湯頭毫無滋味可言，麵條也稀爛到入口即化。

這是什麼麵啊？我心裡狐疑著。一抬頭就看到我阿公開心且滿意地看著我。當下的我明白了一些事情，把整碗麵幸福地吃光光，那碗麵也變成我生命記憶裡，最美味的一碗麵。

一個出生在日治時代的傳統男人，從未下過廚房，一切的生活都是由我阿嬤照顧打理。那年的他，八十好幾，走路走得困難，咀嚼東西也都靠假牙代勞，老人家的味覺也慢慢退化。

那天下午，他為了他的孫子，煮了一碗麵。用他僅存的感覺去煮出一碗他認為美味入口的麵，麵條自然稀爛無比，湯頭自然平淡無味。我想，走入廚房準備下廚的過程，還有把碗熱騰騰的麵端出來的那段時間，對一個連走路都有困難的他來說，應該也是艱難無比的吧。

一個人的生命中，能吃到這樣的一碗麵，該是多麼幸福的事。

往後，我特愛在冬天的日子，去由上了點年紀的老闆掌廚的攤位吃麵。

有些事情一輩子只會發生個一次兩次，等我們想回頭去追去要去盼，只能另尋他法。

每個人的生命裡，總有幾道菜，總有幾種滋味，讓我們難忘，等到我們去回憶起那段歲月，那些菜餚，那些滋味就會躍然於腦海。

英文有個字，特別令人感到窩心，叫做foodoir，由food和memoir（回憶錄）組合而成，用來表示一本由食物、食譜，還有跟我們飲食有關的所有活動，所構成的回憶錄。

就像我的記憶裡，記著我身邊每個人的往往是一道菜。我吃素的阿嬤專程為了我下廚弄的那隻烤鴨，我從未下廚的老爸為了我弄了那一盤忘了加番茄的番茄炒蛋，到了夜晚一定得入睡的媽媽，為了讓一早起來的我可以喝到醒神補腦的雞湯，熬了一整個夜，熬了那碗在我的回憶裡至死不渝的溫熱雞湯。

每個人可能都跟我一樣，會有屬於自己的一本foodoir。好好保存屬於自己的那本foodoir，很多事，一輩子只會發生個一次兩次，再來，就得靠foodoir了。